酷暑之夏,烈日炎炎,令人仿若置身爐火之中,頗感難耐。
聽聞人言:「鬼故事常令我聽到脊背發涼」;或許,這也是個消暑良方。今天咱們就借用這個《牽絲戲》,聊一段《聊齋誌異》別傳的小小故事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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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方山中十月已入寒冬,酒館裡的小二勸我道:「今日山中恐有大雪,還是明日再上路」,然而急於趕路的我謝絕了他的好意。
入山不久,天色果然變得陰沉,未行多遠,便下起了鵝毛大雪。好在天無絕人之路,好歹還有座破廟勉強能夠擋上一擋風雪。而我,也就是在這遇見了那個老人和他的木偶。
那是一種很奇怪,又說不出的感覺。
老爺子頭髮灰白,衣衫破爛不堪,渾身上下沒半點值錢玩意兒,但手裡抱著的那個木偶卻栩栩如生,像是個活生生的女嬌娥,尤其是眼角下的淚痣,實在是惹人憐愛。
相遇即是有緣,正巧雪深夜起,又無事可做。於是我和那老翁乾脆一起坐在火堆前邊烤火邊聊天,哪想這話夾子一打開,便合不攏了。聽他絮絮叨叨了半個多時辰,從前的事也算是知曉了個底。
老翁說他小時候何等貪玩,只要聽那盤絲鈴的鈴聲一響,就知道準是那演牽絲傀儡的賣藝人來了,戲台上演著悲歡離合的牽絲戲,戲台下的自己卻不知何時被勾了魂。
於是,一高興乾脆學起了傀儡戲。家裡打也打了罵也罵了,見真阻止不了,也只好由他去了。就這麼入了行,這一演就演了一輩子。
漂泊過不知多少山水,輾轉過不知多少巷尾,除了年輕時一股逍遙放浪的勁兒,如今啥都沒有。沒有家,沒有伴兒,一輩子除了懷裡這個陪了自己一輩子的傀儡啥都沒剩下。
老翁沒說完就哭了,邊哭邊拿補丁摞補丁的袖子揩臉,可是怎麼揩都揩不乾淨。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,於是順口哄他亮亮手藝,沒想到這招盡好使。老翁擤擤鼻子,止了哭,真給我演了一齣。
其實,戲文里咿咿呀呀的悲欣交集我不太懂,但那伴著盤鈴樂起舞的木偶美得觸目驚心。縱然知道只是絲線牽出的舉手投足,也活了似的叫人忍不住想要挽手相攙。
一曲作罷,我不由地對老翁說:「您真不愧是演了一輩子的牽絲戲」,誰知老翁聽完這句話,只是抱著木偶笑了笑,笑完臉色突然變了。
「一輩子啊!一輩子就幹了這麼一件事,就這麼糟蹋了一輩子!」
「怪誰?還不是這玩意兒!」老翁緊盯著懷裡的木偶,看了半天,接著道:「大雪滔天,我卻連棉衣都置備不上,眼看這冬天我都快過不下去了,還要你做什麼?不如做柴火燒了,暖暖身子!」
然後出現的那一幕,令我此生難忘。
火光掠過木偶一身綺麗舞袖歌衫,燎著了椴木雕琢的細巧骨骼,燒出嗶嗶啵啵響動。那一瞬間木偶自己緩緩站了起來,悲悽的對著老翁,作揖,行叩拜之禮以示告別,那神情仿佛是個活人一般,笑著淹沒於大火之中。
那晚的火燃得格外持久也格外暖和,分明沒有太多的柴火,可一堆火直到天光放亮才漸漸冷了下去。
老翁幡然醒悟,對著燃盡的灰燼捂著臉大哭地說:「的確是暖和了,可如今真的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。」
我至今都記得那天的清晨,陽光傾瀉在放聲大哭的老翁身上,他的頭髮不知何時已變得如滿地白雪般,那個美麗的人偶,默默的站在老翁的身後,眼中含著不捨。
忽然,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,回頭看著微微張開口說:
「其實我也不想離開他,奈何我只是一個傀儡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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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後記】
數日後,我聽說鄰村有一個老者死了。
我向許多人打聽才知道,正是那天晚上同我一起夜談的老翁。我還聽說,幫忙下葬的鄉民見老翁身邊還躺著一個美艷的人偶,便將其一起與老者合葬了。
聽聞此事,恍惚間,似有歌聲,自攸遠之地傳來,唱著......
蘭花指捻塵似水,三尺紅台萬歌吹。
唱別久悲不成悲,十分紅處竟成灰。
願誰記得誰 最好的年歲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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